皎杰

回到癌陀螺，黄泉急忙把藏马放在床上，一路的颠簸也没能让藏马醒过来，黄泉不禁有点心急。

妖驮闻讯也赶了过来，帮藏马诊治了一番，说没有什么大碍，睡睡就会醒，黄泉这才放下心来，手却拉着藏马的不曾放开。

一旁的飞影早已看不下去藏马被黄泉这样拉着，但是躯在他旁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，让他生生的压下了从黄泉手里抢过藏马的冲动。

再次确认了藏马只是昏睡了后，三人一起来到楼下。

躯先说话：“那个黑衣的人是……？”

黄泉看着飞影，意思是你没告诉她？

飞影回瞪一眼，为什么我要告诉她。

黄泉有几分无奈，这个飞影还是这个样子。

“他叫黑夜鸟，是以前我和藏马还在做盗贼时的伙伴，在一次盗窃中意外丢了性命，现在复活了。”

“他和影蝶关系密切？”躯会空间切割，所以对次元生物了解较多，“据我所知，一般妖怪是无法和影蝶在一起的，即使是我懂得空间切割，也要畏惧影蝶几分。”

“这不清楚。以前和他做盗贼时，从未听人提起过他和影蝶有关，倒是藏马……”黄泉看向楼上藏马昏睡的地方，“黑夜鸟给过他影蝶的粉。”

“这就奇怪了……”躯皱了皱眉，“影蝶的粉可以说是魔界难得的宝贝，尤其是对妖狐族来说，那是需要成千上万的影蝶同时出现在魔界红日下，通过妖力聚合化成一小把粉末，撒上这粉末后能大大提高操作植物的妖怪妖力，因为极端的黑暗比阳光更能刺激植物能量的爆发。但是粉蝶上百年才有一次显现在不会有影子的红日下，别的时候都在影子的二次元里，可以说是物以稀为贵。但现在的情况看来，黑夜鸟给过藏马影蝶的粉，藏马并没有使用。”

“我也这样觉得。”黄泉说，“藏马的妖力我是看着他提升的，没有借助任何外部力量。如果使用了影蝶的粉，当时的我就能很容易地觉察出来。”

“搞不懂那只狐狸啊……”躯感慨过，“真不知道你们以前是怎么和他相处的。”

“我也没搞懂你是怎么和他相处的。”黄泉指了指他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小火妖。

“不觉得他很有意思吗？”躯用余光瞟瞟旁边的飞影，果然看到了飞影“杀了你”的表情，的确很有意思。

“有些时候我觉得你和那只老狐狸很像。”

“托您吉言，消受不起。”躯站起身，“我走了，等藏马醒来你们再问问他吧。”

“恩。有空来坐坐。”黄泉友好地尽着地主之谊。

“百足也欢迎你。”

“哈哈，只怕去了百足，我小命就没了。”

“你有那么脆弱吗？”

“哈哈……”

两人倒是摒弃前嫌，只是看得旁边的飞影一个劲的甩白眼。

今天早上他就去找藏马，毕竟有了昨天晚上自己的一档子事儿，直接见着藏马难免有些尴尬。谁料才敲了门，妖驮就告诉他那只狐狸和黄泉去了愚者森林。

有几分恼怒地打开邪眼，正好看到有大片的影蝶飞舞在愚者森林上空。

心里暗叫一声不好，忙奔向百足。

他对次元空间一窍不通，桑原不在这里，他只能找躯。

躯这次破天荒的没有为难他，而是直接就跟他去了愚者森林，救下了藏马。

很多年后，飞影在回味他与藏马的点点滴滴时，想起来这件事问过躯，为什么知道他要救的人是藏马，他只说了句“跟我去愚者森林”。

那时候躯有几分无奈的说，“除了那只狐狸，还有谁能让你这只火妖那么着急。”

临出门时，躯自言自语，“这次红日持续的日子，还真是长啊……”

藏马醒来的时候，按照人界的时间来说，已经是傍晚时候。

黄泉当时正守在他旁边，见他醒来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。

藏马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向窗外，魔界还是被染成的淡红色。

“看样子，这次红日持续的时间，和黑夜鸟有关。”黄泉说出了藏马心中所想。

妖驮端着饭走了进来，黄泉示意将它放在一边即可。伸手扶起藏马，开着的两颗扣子里，黄泉隐隐看到了些被飞影啃咬的痕迹，强压住心中的不快，拿过一个靠垫，垫在藏马身后，“先吃点东西。”

“恩。”藏马难得的乖顺，见黄泉拿着勺子喂到自己嘴边，也未拒绝。

也许他是有点累了……

其实黄泉也挺意外，从未想过自己能有喂藏马吃饭的那一天，那只狐狸虽表面温和，笑容满面，骨子里却是不容碰触的高傲。端过碗来只是试探地看看，毕竟想着他刚醒来，可能身体没有什么力气，没想到竟然能这样看着他一口一口吃掉自己喂过去的饭。

还真如躯所说，搞不懂这只狐狸。

吃过饭，黄泉拉了拉藏马的被子，“再休息一会吧。”

“恩。”藏马又乖顺地躺在了被子里。

外面红红天空的颜色在变暗，夜幕即将降临。

躺在床上的藏马未打算睡觉，一波波涌上的回忆也不允许他睡着。

本来以为已经埋藏在心底里了的事情，即使是在梦里都不曾再出现过的事情，在这安静的夜里尤其清晰。

终其一生，从良知角度来说，黑夜鸟真的是他最对不起的一个。

甚至超过了黄泉。

也难怪黑夜鸟现在想要报复，黄泉能够摒弃前嫌。

在灵魂上造成的伤害，不论是人，还是妖，都会让他发狂，变质。

妖狐族的祭祀往往选在红日出现的时候，未成年的藏马是第一次见到红日，不免有几分兴奋，时不时还问黑夜鸟关于红日的事情，只是兴奋没延迟多久，因为他知道了这次的祭品是自己的母亲。

从藏马有记忆的时候开始，他就只和母亲在一起，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。

那日黑夜鸟如往常一样来找藏马，可藏马只愣愣地坐在树上，连黑夜鸟的一个暴栗到了头上也不理会。

他在前所未有地想着事情，他想救下他的母亲。

“怎么了？”黑夜鸟看着不同于以往的藏马，心下跟着凝重了几分。

“我不要影蝶的粉了，你能答应我另外一件事情吗？”藏马突然抓住黑夜鸟的衣角，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。

“恩。”鬼使神差地，黑夜鸟应下了，从未想过会是什么事情，他只知道，他不想在看到藏马这样痛苦的表情。

“请你帮我救下我的母亲……”

“她是今次的祭品？”黑夜鸟明白了。

“是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是的，只要是藏马要求的，他黑夜鸟豁出性命也要做到，只是，他只一个妖怪，算上帮忙的藏马，他们也才两个人，如何能从整个妖狐族里把他的母亲救回呢。说句不好听的，不要说是众目睽睽下救了，就是偷也偷不出来，妖狐族的祭品一旦被选出，那将是如同至宝般被保护了起来，即使藏马是她的儿子，也见不到她。

“办不到，是吧？”藏马笑得有几分凄凉，“是的，明知道你办不到，我还要求你，我也清楚地知道办不到……”

“对不起……”

“没事，也谢谢你……我再自己想办法。”

“粉……影蝶的粉。”

“没用的……影蝶……我听说只会被祭品的血吸引过来，当拿到影蝶的粉，我的母亲已经……。”

“我有办法，你等我！”

红日升空，世界万物被渲染成红色，影蝶从慢慢消失的影子中飞翔而起，在红日下尤为显眼。

藏马一个人静静地蹲在树丛后面，看着妖狐们蜂拥前往祭台，迎接祭品。

他等不及黑夜鸟，尽管他信任他，他也知道他说了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。

本该是祭品的他的母亲，现在正在他的身后。

他的母亲睡的很熟，梦幻花粉的味道淡淡的。

藏马其实不喜欢梦幻花粉的味道，那个味道有点腻，对嗅觉敏感的妖狐族类来说，长期带着它并不是一个很明智的选择，大多数妖狐甚至不愿意碰它。

藏马却一直将它们带在身边，他总是觉得，有不快乐的事情，应该将它遗忘。

所以他对看守他母亲的妖狐使用了梦幻花粉，让他们遗忘了自己的职责，自己则在这个空隙，救出了他的母亲。

他的母亲看到他的时候很惊讶，直到闻到门口飘进的味道，才知道她的儿子做了什么。

让藏马出乎意料的是，她的母亲说她不走，并以妖力将他震了出去。

无奈之下，他只能对他母亲使用了梦幻花粉，不是想让母亲忘记事情，而且梦幻花粉能让人短暂的昏迷。

很多年以后，藏马也想不明白，为什么他的母亲不跟他走，就像他想不明白，在他带着他的母亲快要离开妖狐族时被抓到后，他的母亲竟然会将他丢给追上来的妖狐，还说他的儿子与自己通奸。

如果单单是想给自己的儿子开脱罪责，完全不用抵上儿子的名声，也不会在看到儿子被拖走后，一语不发地走向她的祭台。

藏马常常想，若不是母亲说他通奸，也许他不会遭到族人非人的对待，也不会听到那些污秽不堪的骂名。

那是藏马永远不愿意回想起的几天，那几天他对世界对族人完全失望了，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，就是活下去，再杀掉所有这里的妖怪。

所以他根本没有去记住在他身上蹂躏的妖狐的脸，味道，因为他知道他们会消失，即使是曾经，他也不想记住那些龌龊的脸和淫荡的笑，哪怕其中有他的挚友，有他的玩伴，有他曾亲切称呼为叔叔的妖狐。

一直到红日结束的前一日，他才逃离那个地狱，一路奔跑，甚至连被吸干血的母亲的尸体，他也没有看一眼。

有时候藏马也庆幸，那个时候他遇到的是黄泉。